花上露犹泫。
=离
杂食冷圈爱好者


本命cp如下:
布袋戏:双一哥、双纪(无差)
动漫:暗表(游戏王)、幸不二(网王)
影视:宽幸(宋大志)、生垚(民国奇探)

勿踩雷,勿过激,建设美好社会
 

《【双一哥】此去经年》

-就那什么……大家清明好。

-我和 @Mardeline 的联文,第一次联文,希望大家喜欢

-清明时节刀纷纷,坑里道友欲断魂。

-我觉得这是个甜文!

-大型OOC翻车现场,谨慎吃粮

-每节开头是撰写人,吃粮愉快(。)




01: @Mardeline 

清明风裹挟淡雅的兰草香给了素续缘一个拥抱,他停下了脚步,已经能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新绿了。

“切记,不要碰坏了那处的兰草。”

 

那是不同于现在气清景明的仲夏时节,江湖风波未定,素还真却能在琉璃仙境寻得一晌安逸。素续缘到时,素还真正闲散地坐在莲池旁,摆下一局棋,自娱自乐着,任谁也无法从那恬淡的表情中看出他正在承受功体逐渐溃散的痛苦。他上次复活后,功体还没完全好就又受了致命伤……无法可医。

“爹亲。”

“续缘,过来看看这局棋。”

素续缘近前看去,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呈胶着之态。

“虽如今棋面成黑强白弱,黑子稳健,循序渐进,待白子拆局之时行棋尖冲,强手夹断。然,白子必压起反击,黑棋虽占先手便宜,白可破空兼攻黑上边三子,黑子后方就乱了方寸。”

素还真赞赏地笑笑,又问他:“若是你,该如何破这乱局?”

素续缘一愣,并未去动棋盘上的棋子,只将一杯清茶捧在手中,用盖子撇去茶沫,“棋局虽乱,但又如何能够掀起这杯茶水的波澜呢。”

素还真摇头,手指轻巧的拨弄着棋钵里的棋子,开口道:“错了,续缘。”他手执起一枚棋子,“爹亲和你都是棋子,区别只是爹亲处于这混乱棋局之中,而你还在这棋钵里面。以后会不会入这乱局,就看这刀笔手如何决定了。”

素续缘沉默不语。

“以后续缘就把爹亲葬在这里吧。”素还真摸出一张路观图给他,“不用在碑上刻字,要是嫌麻烦找块木板插上也行,只是切记不要碰坏了那处的兰草。”

“爹亲……”

没有人接过去,素还真就把路观图放在桌子上。

素续缘低着头,石桌上渐渐晕出水迹。

“清明节的时候,别忘了要去祭奠你赤子心、千层雪、舞造论……”他又说了一串人名,“……枫岫主人这些前辈,要是顺路,还有时间的话,再来看看我吧。”素还真空茫茫地望向远方,“续缘,爹亲看不见了。”

“续缘,你再不说一句话,一会你想说爹亲也听不见了。”

素续缘眼泪无声的落下,抬头看他仍旧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嗓子干涩的很,越想说些什么,偏偏越说不出口。只能到素还真面前握住他的手。

素还真摸索着拭去他脸上的泪水,絮絮叨叨:“续缘,是爹亲连累了你,以后的日子要更加小心了。凡事要多加思量,爹亲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如果哪天有看上的人,带到爹亲坟前转一圈就行。”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锦囊,“还有你屈伯伯,爹亲一生累他许多,如今也不能跟他说一声再见了,你替爹亲给他道一声谢,将这锦囊交于他,当生死攸关之时可保他一命。”他忽然笑了出来,“对了,告诉他,这回不是‘好友,快逃命去吧’了。”

素续缘收好,哑着嗓子说:“续缘明白。”

素还真抬起手,似要接住一缕照进亭子阴影里的阳光,可是指尖也染上了阳光的金色,渐渐地消散了。

“非神亦非圣,世事心中明,幸此道中非独行,区区塘荷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空自省,奈何雨打风吹萍,只求一时宁。”(注1)

屈世途到时,只有素续缘站在亭中。

“你父亲呢?”他焦急地问道。

素续缘茫然的抓着心口,回答他:“爹亲他……走了。”

 

一声鸟鸣使素续缘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他小心的避开了零星长着的兰草。

“爹亲,续缘来看你了。”

 

02: @花上露犹泫 

因为回忆而引起的伤感情绪在素续缘见到墓碑的那一刻全部消失殆尽。

他之前按照素还真的要求,在这个地方给他立了一座无字碑。也不知是这地适合如此还是如何。他立碑时旁边已有一座旧碑,碑上也不着一字。他当时还感慨,不知与他爹亲做邻居的这位是否也是被红尘所累,累得身后不愿立名于碑上。

但是现在印入他眼中的,是一座大墓,合葬墓。

和一块显眼的墓碑,墓碑上被人用豪放的手法刻上:傻子史艳文与傻子素还真合葬之处。

素续缘一时有点懵,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他快步走到墓前,上上下下仔细看着,地上移墓的痕迹已经不新,但是却还是能看到是被移动过的。他不知是谁移动了他爹亲的墓,但既然知道这里是爹亲的墓,那应该是熟人。

而且还把之前那座旧墓一同合葬了起来,那应该是双方共同的好友。素续缘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脑子迅速转动着。

爹亲旁边的墓主人名叫史艳文。史艳文,不是很早以前被他爹亲三掌打死的人吗?他之前观察过,这座墓虽然是旧墓,但是也只是刚立不过一年左右。

左右思索不出结果的素续缘决定还是放弃了。他今日来本就是来祭奠素还真的,现在墓被人合起了,他也顺便祭奠一下这个名叫史艳文的人。

祭拜的物品摆好,香烛点上,三香插地。素续缘看着墓碑,眼中泪水盈满。他拿起一壶酒,倾洒在地,低声道:“爹亲,续缘很好,屈伯伯很好,大家都很好,苦境也很好。”

“这个苦境,没有了素还真,依旧过得很好。”

“这样爹亲就能放心了吧?”

素续缘抓住坛口,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接着说:“爹亲,不知道你在下面和这位名叫史艳文的前辈过得开不开心。如果不开心,你给续缘托个梦,续缘找个日子来将你们分开,可好?”

“素公子,不必麻烦了。”身后传来一声,素续缘一愣,转身一看,是个白发额上带有十字纹身穿白色佛衣的……僧人?

而那白发僧人的背后还跟着一个紫发紫衣的男子和一个黑红发白衣长相憨厚的男子。

三人手上都拿着祭奠的东西。

素续缘心中了然,看来是那叫史艳文的人的家人。

“大师所说不必麻烦了,何解?”待三人走上前,素续缘问。

“俏如来已还俗,担不起素公子大师的称呼。”自称为俏如来的白发僧人捻佛珠的手抬起,对素续缘一施礼,说,“令尊走前看来没给素公子讲清他与家父的关系。如是不介意,俏如来可为公子讲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素还真和史艳文的故事。”

 

苦境的素贤人,九界的史君子。

他们其实很早就认识,很早很早。

苦境和九界还未分开之时,素还真曾配合史艳文演了一出戏给欧阳上智看。于是就有了素贤人三掌打死史艳文。

史艳文此名,至此在苦境属于了一个死人。

在九界,他却是云州大儒侠,中原领袖的史君子。虽然现在中原领袖这个职责给了俏如来,但他在中原群侠心中,仍旧是那个史君子。

俏如来不知自家爹亲什么时候开始有信来了。只记得是他巡视九界的某次回家时,一入正气山庄,就见史艳文手拿着一封信,十分开心地看着信。

“是何人来信?”俏如来有些疑惑,在银燕还未找到的时日,史艳文一直都是紧锁眉头的。他确实是难得见自己爹亲展开笑颜,“能让爹亲如此开心?”

“精忠回来了。”史艳文收起信,转过来正对俏如来,说,“这是一位故友的来信。”

“故友?”俏如来表示了疑问,“是哪位前辈?”

“你所不认识,不曾见过,暂时也见不到的故友。”史艳文敛下眼睫,说,“他不在九界之内。”

“不在九界之内?”俏如来这下更是疑惑了,“那爹亲如何与这位前辈通信?”

 

03: @Mardeline 

“山人自有妙计嘛。”

“……”

您算哪门子的山人,俏如来心说。

史艳文这个人心思确实足够缜密,除非事关重大铁了心,否则他从不擅长在亲近的人面前做出什么伪装,从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所以现在虽然收好了信一副沉稳持重的模样跟俏如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一些武林上的琐事,但眼角眉梢止不住的温柔缱绻可不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表情,无意识拂过信纸的动作也不是单单一位故交能做的出来的。

一言以蔽之——谈恋爱了呗。

爹亲最近确实是闲的没有什么事干,俏如来欲言又止,到底没能把那句“爹亲你不会是最近无聊就又给我找了一个小妈吧?”问出口。理智上来讲他并不反对爹亲谈一个黄昏恋愉悦一下精神世界丰富一下晚年生活,但从情感上来讲,他作为儿子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

不过……爹亲开心就好了。俏如来没有再过于刨根问底,就当是老年人的情趣了。

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在史艳文的书房找某本典籍时,一封信就那么毫无遮掩的摊开在书桌上,让他避无可避。犹豫再三,终究是好奇心占据了上风,凑近去看。信笺上隐约带着一股幽香,字迹大气端庄中暗藏锐利,俏如来心想,字如其人,这定是一位娴淑而伶俐的女子。

“艳文:

  见字如晤。

  仲夏已至,荷风送香,茂林修竹,羽虫飞扬,新蝉鸣柳,乳燕探房。余心喜,偷闲片刻,群览翠微,偶遇野蕙,一干五七华而香有余,豪壮亮丽,有诗赞曰‘士夫气概谪仙才,坐上争夸领袖来’,特折香一枝,随信寄予君。

  字寡纸浅,思君之情不足表其一二。”

还未让俏如来来得及将镇纸挪开,看一眼落款,门口就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俏如来连忙翻了要找的典籍,匆匆地出去了,到门口时正好遇到了要进来的史艳文,只解释一句要拿的典籍,史艳文不疑有他,叮嘱了几句就放他离开了。

姓素么,俏如来想着匆匆一瞥到的那个字,江湖上好像没有什么姓素的人?素……他总觉得有些熟悉,但实在是想不出来。

“俏如来?”

“啊,叔父。”俏如来停止乱想,看着走过来的人。

天地不容客问他:“没什么事,只是看你在想什么心事?”

俏如来索性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叔父您可知我爹亲认识什么姓素的人么?”他又补充一句,“尤其是女性。”

“姓素的女子?有倒是有,很久以前的事了,应该是很久以前就死了。”天地不容客皱眉,“姓素的倒是有,不过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是死是活就不知道了,不过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我们这里,怎么了么?”

很久以前就死了……“哦,没什么,偶然之间听说的,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做,就不劳烦叔父了”俏如来又随意说了几句扯开了天地不容客的注意力。

之后俏如来就没太关注过这件事,史艳文仍旧每隔几天就能收到一封来信,在那段忙中偷闲的日子里,给史艳文脸上增添许多温和的笑意,他的爹亲开始会为一枝濒近凋谢的兰花长吁短叹,也会为一塘莲花而停驻片刻,每当来信时会珍惜的翻来覆去的读,回信的时候总会浪费一大堆草稿,最后挑挑拣拣的精简成了了几字。只是他们从来没见过寄信的人,也不曾见过史艳文是如何将信寄出去的。后来俏如来想起这段日子,不由得叹息,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片刻平静。

这之后的一段日子,突然再也没有信寄过来。

 

04: @花上露犹泫 

俏如来其实并不知每封信的间隔时间是多久。以前他往返正气山庄时,隔几日便能看到史艳文收到一封信,他不在家时,信件来的时间间隔也许有时候就有这么长。但是从找回了银燕,史艳文紧锁的眉头并没有展开,俏如来便知可能是出事了,这次的信件来的时间长到连他的爹亲都开始担心了——担心那写信之人的安危。

那时他作为墨家钜子巡视九界之事也已完成。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如此安稳地住在正气山庄,不用担心晚上会发生的情况,也不用担心明日可能会出现的坏事。但是同时他也能看到史艳文的眉头越来越紧。在正气山庄的这几日,史艳文每日都会发出一封信,却收不到回信。

某日,俏如来与天地不容客坐在院子里喝茶——这么说也不对,应该是他喝茶,天地不容客喝酒。

“叔父,你可知爹亲每日都在给谁发信吗?”俏如来喝了一口茶,问。

天地不容客喝了一口酒,说:“我怎么知道?你应该直接去问史艳文。”

“俏如来曾经见过一封信,”俏如来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说,“叔父还记得俏如来曾经问过你,爹亲是否认识姓素的人,尤其是女子。”

“当然记得……!!!”天地不容客话说一半,突然惊起,“你的意思是说,史艳文这几日都在给姓素的人发信???”

俏如来却是抓住了叔父口中的重点:“叔父,你为何不说是姓素的女子?俏如来询问你的重点是在女子,叔父却一字未提女子。所以说爹亲是在与一位姓素的男子来往吗?”

“……”天地不容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懊悔地坐下来,拿起酒坛直接对着嘴喝了一大口,才说,“这件事,我觉得还是你爹亲跟你说比较好。不过我想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明白了。”

俏如来捻了捻佛珠,说:“嗯。俏如来明白了。”

爹亲既然暂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不过小妈突然变成了另一个爹亲,他还是有点慌张。

男子之间的相恋他不是没见过,之前在海境遇到的鳌千岁和八纮稣浥就是一对恋人。但他却是没想到自己爹亲的黄昏恋对象竟是一位男子。

 

但是俏如来却是没想到,他知道详情的时候来得这么快。

那日是个好日子,并不是说过节什么的,而是他们家的老二史仗义回来了。他们一家人终于团聚,正和和气气地一起吃着银燕为了庆祝特制的火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又是银燕做的火锅。

就在他们一家人吃完火锅,坐于院内喝茶喝酒时,山庄大门处发出了一声轻响。声音非常轻,如果是普通人大概根本听不见,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武人,自然都能听得见。

史艳文当场脸色变了,原本因为小空回来的喜悦变成了狂喜。他放下茶杯,即使只是不远的距离,他也急切地用上了轻功。待史艳文反转回来,俏如来他们便见他手中拿了一封开了的信,脸色已经从喜悦变成了哀伤。

“艳文……艳文需要出去一趟。”

史艳文眉眼之间满是哀愁。这种哀愁,俏如来以前只见过三次,一次是小空被炎魔幻十郎附体爹亲不得不杀了他的时候,一次是小空被丢进魔世之后再见到他的时候,一次是银燕找不到的时候。这是第四次。

“爹亲,发生什么事了?”银燕担忧地问道。

“好友出事,需要艳文帮忙找一味药材。”史艳文急急忙忙地说完,就准备离开。

天地不容客一个闪身,就出现在史艳文的面前,他说:“找药材为何不找神蛊温皇、药神他们这些神医帮忙,而是要找你去帮忙?”

“你是不是还在跟素还真通信?”

两句问话,俏如来就见到自家爹亲神情有一丝不自然,这自然逃不过他们这些一直盯着他的人的眼睛。俏如来上前一步,说:“爹亲,叔父说的是。如果需要找药材,确实应该找温皇先生、药神先生他们帮助。只是……叔父所说,素还真是?”

旁边小空还是在东瀛时的打扮,紫衣紫发,只是面具摘了下来。他将折扇打开,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说:“还能是谁呢。肯定是我们好爹亲的对象啊~”

史艳文收敛心神,垂下眼睫,说:“小弟,精忠,仗义。好友已通过信件告知了艳文那味药材的所在,所以并不需要温皇先生他们的帮助。至于素还真,这件事等我回来再告诉你们。救人要紧。”

说完,人就向往走去,一瞬就不见了人影。

 

“后面的事,我想素公子那边可能知道一些了。”俏如来手作拈花,拈着手上的佛珠,对素续缘说。

“先生所说,确实让续缘想起来了……”素续缘思索了一下,说。

那时他爹亲遭了死厄,前辈和菩萨好不容易找到了复生之法,却遇到了一个难题。最重要的一味药引,在他们遍寻了名医之后翻遍了偌大的苦境,却是找不到这味药材的存在。

他与屈伯伯在琉璃仙境的书楼查找了数日,才在一本已经破旧书页要散不散的古籍中找到了这味药的存在,但是书中所写的所在地他从未听过,而屈伯伯却是愣住了。

“怎么会……怎么会在那呢?”屈世途看着那页书页,喃喃自语。

“屈伯伯,怎么了?你知道这个地方在哪?”素续缘问道。

“无事,无事。”屈世途说,然后他拿着那本古籍去了书房,将其抄录下来,和另一张他写了寥寥几字的纸一起收进一封信里。

随即他拿着信走了出去,素续缘不知他是去了哪。他只离开了一刻钟,就回来了。待他回来,素续缘发现他手中已无信,而神色也轻松了些。

看着素续缘担忧地站在书房门口,屈世途笑着说:“别担心了,屈伯伯去找了你爹亲的一位故友,让他帮我们找这味药。”

“……”素续缘有些话想说,但最后并没有开口。既然屈伯伯说能找到,那他又何必多虑呢?

 

05: @Mardeline 

“难道那株药材生长的地方很危险?”素续缘行医多年,自然知道有些珍贵的药物生长之处,要么极为隐蔽,要么险恶异常,甚至有些天材地宝旁边会有异兽守护。

“不,”俏如来握紧佛珠,“那种药材虽然在你们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但在九界并非多么珍贵,但因为药性特殊,对九界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又稀有,平常是没有买卖的。想要的话,最快的方法就是去生长的地方找。”

“既然并不是那么难寻,那怎么会……”素续缘的疑问在俏如来无法抑制的迸发出剧烈波动的气劲中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地运起一掌反击回去。

俏如来后退两步,闪过掌劲,微微欠身对素续缘行了一礼。

“抱歉,素公子,俏如来方才失态了。”

“无妨。”素续缘注意到俏如来整个人都变得紧绷起来,僧帽下一双明目满含刻骨的哀愤,手劲大到已经将拈着的佛珠染成红色,却毫不自知。

“确实不难寻,所以他史艳文去得,别人自然也去得。”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素续缘侧身后退,看向这个不知何时到他身边的人。

“哈。”紫发人轻蔑地笑笑,用折扇点点下巴,又将其慢慢展开,“我对你很感兴趣,在你身上我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

“小空!不得无礼!”

“我说了不准这么叫我!”紫发人啪的一声收住折扇,“算了。你,”他看向素续缘,“史艳文和你父亲的处境都是一样的,你也清楚吧?”

素续缘瞳孔一缩,竟有些站不稳。

“人啊,就是这么可悲的生物,不允许别人残害同胞,却又热衷于自相残杀。一旦抵住了外敌的入侵,稍得到片刻的安息,一些肮脏的念头就开始生根发芽。有的位置,他史艳文不稀罕,可有人巴不得当成宝呢。”御魂笑光辉恶趣味的笑笑,说出来的却咬牙切齿,“怎么?呵,史艳文被西剑流关押五年用了各种酷刑都没死,却死在这小小一根无形针下,多讽刺!”(注2)

“够了!史仗义!”俏如来想要喝止他。

“怎么?俏如来?你不恨么?”戮世魔罗戏剧化的狂笑,又猛地止住,“多可笑啊!埋伏的人用箭射他,那种平时谁都不会放在眼里的箭矢,他却因为害怕伤到药草连反击都不敢反击,依仗着功体硬抗。”

“最后,”小空靠近素续缘,压低嗓音,“他就死在那株药草旁边,伸伸手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够到的地方,自始至终,连一滴血都没被沾上。我看立这个墓碑的人说的一点没错,他史艳文确实是个傻子。”

素续缘浑身僵硬,他从没想到他口中的这个和“爹亲有缘”的无名之墓的主人,会和爹亲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和渊源。

“抱歉……”素续缘看着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的史家的三个人,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立场。

“抱歉,毕竟我也是导致悲剧发生的原因之一,我,我不求能让你们原谅,只希望能补偿些什么。”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有什么能补偿失去亲人的痛呢?

“素公子,你不必自责。”俏如来忍痛开口。

“你放心,我们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一直沉默的银燕说道,“我二哥他只是冲击太大有点接受不了,呃,入过魔的人总是会有些不能控制情绪,你明白吧?”

银燕挠挠头:“这件事你和素前辈都没有错,怪只能怪人心不古。”

“哎,只是这药材,耽误了素前辈……”俏如来叹气,“我们曾经找过爹亲和素前辈往来的信,但是始终没找到两界往来之法。”

“就连这个地方,也是在爹亲和素前辈的通信中找到的。”银燕接道,“我们原本想把爹亲安葬在家族的墓园中,后来看到那封信,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爹亲安葬在这里,爹亲和素前辈从来没有真正的在一起过。”

“你们,真的不怨么?”素续缘心存愧疚,还是不能相信就这样得到了原谅。

“一开始怎么可能不怨恨”俏如来苦笑着说道,“但见过你父亲之后,我决定放下怨恨了。”

“你们见过我父亲?”素续缘吃惊。

“嗯。”俏如来点头,娓娓道来。

那是去年的清明,他们因为被一些事耽搁了,所以来的晚了一些。在祭拜了之后,突然感觉有一道陌生的气息越来越近。由于不明情况,他们三人便暂时寻了一处隐蔽起来,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说起来我还很奇怪,他到底弱成什么样,居然连收敛气息都做不到。”小空凉凉的插嘴,“我们躲得那么仓促都察觉不到。”

“爹亲他那时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由于找不到救治的方法,功体已经开始溃散了……”

他没继续说,但史家三子已经明白了。

小空悻悻的把目光撇到一遍,俏如来白了他一眼,接着向素续缘讲当时的情况。

他们刚找到个隐蔽的地方藏好,就看到丁香色的外纱翻扬,正是素还真到了。素还真手中小心翼翼地拢着一张信纸。

“是这里了,”素还真半蹲下轻触了触摇曳的兰草叶,“我跟着信纸上的气息追踪,你果然在这里,艳文。”

奔波已久的疲倦在看到无字墓碑时变成古怪的欣喜,转瞬又被浓郁的哀戚覆盖。

彼时残阳惨淡,新月将出,天空中两色分据,一半是痛心泣血的红,一半是了无希望的黛。一颗星子带着冷厉的微芒突兀的出现,像是想要用锋利的冷芒刺穿那个惙怛伤悴孑然独立的人。

“咳呃!”素还真眼前一花,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艳文啊,一别经年,想不到再见到你是这种方式。”他脸上带着重逢旧友的笑容,可嘴角的血却是止也止不住。

素还真步伐不稳的走到墓碑前面坐下,倚靠在墓碑上,阖目轻语。

“艳文,我们终于能再面对面说话了,不用靠纸笔了。”

“艳文,你的三个孩子来看过你了吧,你怎么舍得他们呢?”

他手中一扬,凭空翻出了几个酒坛。

“艳文啊,我们从来没一起喝过酒,今天,你就陪我饮一次吧。”

开封的第一坛,被素还真泼洒在地上,又开了第二坛,素还真抛却了平日里的礼仪规矩,直接的对着坛口饮,任酒水将嘴角的血迹冲淡,一时分不清打湿衣衫的是酒水,还是泪水。

一坛酒下肚了之后,素还真仿佛变得冷静下来了,他又起身变成正对着无字碑坐着,表情也变成日常时候的样子。

“史艳文,你可真是个混蛋。”素还真咬字清晰。

“哈?”素续缘一呆。

俏如来也表情怪异,“这确实就是原话。”银燕在旁边点头附和:“没想到素前辈酒量……如此之浅。”

素续缘醒悟过来,也有些哭笑不得。

“史艳文,你可真是个混蛋。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素还真又开了一坛酒,饮下一口。

“悼心失图是行走江湖的大忌,亏你还是个正道领袖,连这个都不明白。”他又饮了一口,“你死的时候,有没有为精忠他们想过?”

他饮下坛中余酿,恨恨的将坛子摔裂在墓前。

“我现在跟你说又有什么用呢……”素还真喃喃道,眼中竟是流出两行血泪,“幸好,幸好,我很快就能去陪你了……”

素续缘心头一酸,那时候爹亲就已经决定了么?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随着素还真的声音,他的身体竟渐渐变的透明起来。(注3)

“别喝了!”一只手夺下素还真递到嘴边的酒坛,“我看你们两个都是傻子。”

素还真透明的身体又重新凝实起来,他张开眼睛,辨认了一下这个晃来晃去的人影。

“真没想到,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啊,黑白郎君。”

“我倒是一点也不想看见你,素还真。”

 

06: @花上露犹泫 

“黑白郎君?”素续缘也曾听过这个名字,与史艳文同样,皆是素还真以前所认识的人,在那做戏的三掌过后,他们都不存于苦境了。却是没想到,原来他们是在九界。

“是。”俏如来颔首,说,“我们三人也很奇怪为何黑白郎君会出现在这,但是旁听了一会之后,才知是叔父告知了他。”

“藏镜人跟我说你应该会出现在这。”黑白郎君将酒坛放在地上,看着素还真,说,“但是没想到再见你会是这样。”

黑白郎君有些咬牙切齿:“当初你与史艳文每日都黏在一起,总是一副第二天你们俩就要生离死别的样子,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结果最后传到我耳朵里的却是素还真三掌打死了史艳文。我还没来得及调查真相,苦境与九界就分离了。”

素还真静静听着,手抚摸着那块无字碑,披散的白发迎着风扬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在天地。

“我能有什么办法啊……一山还不容二虎,一境之中又怎么能容得下我与艳文两个天运之人呢。”素还真手由上至下抚着碑,像是在抚自己最爱之人。也确实,这墓中所埋,的确是他所爱之人。

“所以你们就想出素还真三掌打死史艳文这种事来?”黑白郎君说,“你们真是!真是可笑!”

“哈。”素还真将头抵在碑上,低笑了一声,“可笑也罢,不可笑也罢。人既已去,往事不可追。”

“素前辈说得没错,往事不可追。”俏如来双手合十,闭眼道,“所以素公子不必为此自责。我们也不需要你的补偿。”

“此事既已发生,便没有回头。不如更好的向前看。”俏如来睁眼对素续缘道,“爹亲如此希望我们,我相信素前辈也是如此希望你的。”

素续缘眼眶发热,是啊,他爹亲一直都是希望他能够向前看,不要沉浸在过往的悲伤之中。

“续缘明白了。”微微欠身对俏如来一施礼,然后素续缘站定等俏如来说接下来的事。

“素还真。”黑白郎君扇子摇了摇,说,“我很早就说过,黑白郎君永远也不会帮助你了。”

“哈。”素还真又是一声笑,不过这次是苦笑,“素某很快就要去同艳文见面了,大概是不会需要你的帮助了。”

“是吗?”黑白郎君扇子一转,一道气劲向素还真的背后打去!

藏于暗处的史家三子皆是一惊!

“呃……”素还真受了这一掌,吐了一口血。

虽是吐了一口血,但是俏如来他们却是看到素还真的神色比刚来时要好很多。

“听说你还有个孩子。”黑白郎君拍完素还真一掌,若无其事地摇了摇扇子,说,“你不打算回去看一看他吗?”

“死在这里,你想让他找不到你吗?”

与当初天地不容客问史艳文同样,这次也是两句问话,让素还真神色变了。

“哈。”第三声笑,似是在笑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简单,素还真挣扎着站起身,“是你提醒了素某,我确实应该先回去见一下续缘。”

素还真说完,就摇摇晃晃地走了。一阵风吹过,就连背影都吹散了,只留下隐隐约约的一句。

“黑白郎君,多谢了。”

“后面的事,想必素公子已知。”俏如来说到这,就停了下来,问素续缘。

“原来续缘被爹亲喊去琉璃仙境前,发生了这么多事。”素续缘眼中蓄满了泪水,却没有让它们落下。他转身看向墓碑,哽咽着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是他又想说,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之前找药时想说,看着素还真消散时想说,给素还真立碑时想说,看着合葬墓也想说。可惜,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了。

俏如来站在他身后,看着这座墓,鎏金的眸子中满是哀戚。

“那这墓……是谁为爹亲他们立的?”素续缘挣扎了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俏如来闭了闭眼,捻着那原本被他的血侵染了一些的佛珠,说:“是黑白郎君所立。”

 

素续缘给素还真立了无字碑后不久,他们也知道了素还真已经去世,墓也埋在这块地方。

当时黑白郎君正好在正气山庄做客——说做客也不对,是在和他叔父比武。

听到这个消息时,黑白郎君运转到一半的纯阳一气立马收了回去,并且拖着天地不容客去了那地方。他们三个小的为了以防万一也跟着去了。

五个人是一起到的,到了就见到两座无字碑,一座旧的是他们所立,一座新立的是素续缘立的。

“我是没想到,和素还真再见是这样的。”天地不容客看着那座新坟,说。

黑白郎君摇了摇扇子,说:“我当时也是这么跟素还真说的。”

“说什么?”

“没想到再和他见面会是这样。”

“……”

天地不容客一时无语,黑白郎君倒是笑了一声:“哈。”

“你与我,加上他们俩,再加上屈世途,应该是这世间仅有的几个知道他们事情的人了。”黑白郎君化出几坛酒,扔了一坛给天地不容客,“对素还真,曾经是恩人,后来是不顺眼之人。而史艳文是我一直想要与之较量的人。但现在,大概就是作为仅有的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的人来祭奠一下。”

喝了一口酒,剩下的倾洒在墓前。黑白郎君站在那里,眼中似有什么闪过。

“藏镜人。”黑白郎君喊了一下。

天地不容客正喝着酒,闻言呛了一下,回喊:“做什么?”

“我想将他们俩合葬一起。”

史家四口闻言皆呆滞了。

“这是为何?黑白郎君。”俏如来上前一步,问。

“黑白郎君想做什么,本就无须向他人说明理由。”黑白郎君看了看俏如来一眼,沉默了一会,还是解释了,“他们俩的感情你们皆知?”

三子点头。

“既然他们要藏藏掖掖到死,那黑白郎君就给他们公之于众。”黑白郎君这么一说,双掌提起,一股气劲被他打入地下。

土地破开,两顶棺材被他打了出来。地上也从两个深坑变成了一个大的深坑。

“黑白郎君!你!”天地不容客你了半天,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们俩互相耽误了这么多年,合该如此了,不是吗?”黑白郎君说完,走上前,掌一推,就将两顶棺材推入了深坑中。

掌再一合,气劲激起尘土,将棺材掩埋。

事情做完,就差一块合葬的墓碑。黑白郎君的扇子又是摇了摇,他大笑着对此作了总结:“哈哈哈哈哈哈哈——素还真和史艳文的失败,就是黑白郎君的快乐啦!”

总结做完,黑白郎君转身就走,留下来的只有一句话语:“合葬之碑过几日我会拿过来立起。”

 

俏如来他们几人过了几日再来这里,合葬碑已经立好,所刻之字果然是黑白郎君的风格:傻子史艳文与傻子素还真合葬之处。

 

一切皆已明了。

从最早的史艳文与素还真相恋,到苦境九界分离,他们俩私下通信保持联系,素还真遇死厄,史艳文找药而死,复活不完全的素还真功体散尽而亡,最后到这块合葬碑的立起。所有的所有,于今日,在子辈之间彻底说清。

能说谁欠了谁?能说谁承了谁的情?

都不能。

素还真与史艳文之间的纠葛,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谁也无法说清,无法道明。

既然逝者已去,往事如烟,那今日之人,便不愿再追究昨日之人的事情。

而昨日之人,也不希望今日之人沉溺在过去,而是应该着眼于未来。

“续缘已经完全明白了。”眼中泪水终是落下,素续缘擦了擦眼泪,对俏如来三人说,“就让爹亲和艳文前辈在这里好好待着吧。生前他们不能在一起,续缘总不能让他们死后也不能在一起。”

“素公子能如此想,大善。”俏如来双手合十,对素续缘一礼。

四人祭奠完后便一同下山。在山脚与俏如来三人告别后,向自己的退隐之地走去的素续缘想了许多,也忘了很多。

既然爹亲希望他好好退隐不要管武林之事。那他便回到退隐之地,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不染红尘事。素续缘如此想着,脚下的步子更加坚定。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注4)

 

-完-

 

 

 

注1:有一句化用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注2:无形针,公开亭的时候老素就是死于这种武器

注3:引用李商隐的《暮秋独游曲江》

注4:引用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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